拿因

　　“老师，对不起。”

　　与初七相连接的显示屏上长久地显示着这行字，沈夜的眼眶干涩酸痛，他张开手掌贴上培养箱，隔着厚厚的玻璃箱壁和培养液与他遥相对望。

　　他很想叫他不要说话，却又想听听他如何说。

　　显示屏上弹出了新的字样。

　　“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。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能说全是为了自己，但若说是为了老师又显得冠冕堂皇。如果作为谢衣的我侥幸存活，那些人一定会跑遍天涯海角找到我，到那时，哪怕我选择屈从，这件事和老师也没有关系了；如果作为谢衣的我死去，老师将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结，为了得到人体重塑的秘密，他们应当也不敢伤害您。”

　　屏幕上不停跳跃着新的文字。

　　“我没有把这一切告诉老师，是因为我相信老师如果面临抉择，也会为了我牺牲自己，但我不想去验证这一点。我不奢求老师的原谅，只希望老师，可以在我真正死后，把我的骨灰留在身边，哪怕是放在一个永远不会被想起的地方，也好。”

　　培养箱里的初七——亦或是谢衣——的眼皮似乎动了动。

　　“如果我预料的不错，作为谢衣的我死去之后，老师一定会想办法复活我，我提前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，只有再次听到‘掩骨会’这三个字，过去的记忆才会被激发，在此之前，我将会是不完整的我。如果乐无异够聪明，或许可以参破人体重塑的秘密；如若不然，让他变成永远的秘密，不再折磨老师也好；最坏的结果是，我再次被掩骨会捕获，到这时我自会有决断。”

　　沈夜的眉头紧紧蹙着，盯着显示屏。

　　“我无法违背我的原则，可我也无法违背老师，如果非要抉择的话，我只好牺牲自己。”

　　砺罂突然失去了耐心：“别让他再说废话！说重点！人体重塑的终极秘密究竟是什么？”

　　屏幕上终于打出最后一行字：

　　“希望小曦，可以活过来。”

　　初七的眼动停住了，屏幕上是久久的黑暗。

　　砺罂暴怒起来，嗓音阴森地回荡在大厅中：“华月，把他从培养箱中释放出来，召集所有实验员，准备解剖实验。”

　　华月迟疑了一秒，启动了培养箱的解除程序，转身按开电梯门。

　　电梯门缓缓打开，轿厢里是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，伴随着一句慢悠悠的话语：“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吧，太缺乏美感。”

　　瞳出现在门口，华月立刻上前去把他的轮椅推上前来。瞳扬扬手中的笔记本：“谢衣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，可就是做事太过谨慎，后路想得太多，给自己留了个复活的机会还不够，还要把东西记在本上，生怕别人不知道。有了这个，还和他周旋什么呢？”

　　沈夜眯起眼睛，这位一向与他交好的同事兼老友此时变得无比陌生。

　　“你从哪儿找到的？”沈夜冷冰冰地发问。

　　瞳看了他一眼，冷淡道：“从沈曦的尸体里。”

　　沈夜质问：“你怎么可以动小曦？”

　　“还不是你的好徒弟会藏，”瞳没再给沈夜眼神，反过来对砺罂说，“你要的都有了，留着这两个叛徒还有什么用，处理了吧。”

　　沈夜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瞳，瞳却视若无睹。他不禁怀疑起自己，难道之前瞳对他的帮助全都是假意逢迎，是在织一张大网等着他跳么？

　　砺罂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思虑：“华月，检查一下。”

　　华月朝瞳伸出手，瞳深深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后，交出了手上谢衣的笔记本。仔细翻看后，华月点了点头，回复砺罂：“无误。”

　　“永别了。”

　　砺罂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，华月带来的黑衣人齐刷刷地端起枪，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沈夜的眉心。

　　华月面无表情地轻启朱唇数着倒计时：“3——2——1——”

　　沈夜把身体贴在培养箱上，紧紧闭上双眼。培养液已经放光了，初七孤零零湿漉漉地倒在里面，仿佛一具发条失灵的玩偶。

　　话音刚落，所有黑衣人突然整齐划一地调转了枪口，对准了其中一面墙壁。

　　“开火。”

　　震耳欲聋的枪击声冲击着沈夜的耳膜，他睁开眼，只见对面的墙壁崩然碎裂，砺罂暴怒的嚎叫几不可闻。

　　枪声落幕后，墙壁后的空间暴露出来——那是一具棺材一般的玻璃箱，里里外外如同存放初七的培养箱一样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和仪器，箱体中躺着一具焦黑的躯体——那就是砺罂。

　　其中一些仪器已经因枪击损坏了，砺罂的咒骂声断断续续而来，已经连不成任何一句完整的话了。

　　沈夜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，整个建筑内充斥着报警器的回响，开始震动起来，不远处传来爆破声。他惊愕地看着瞳和华月，瞳终于给了他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。

　　“什么情况？”沈夜问。

　　“一目了然，”瞳淡然道，“砺罂成立掩骨会的时候，掩骨会还是黑帮，一个黑帮突然开始搞黑科研，你不觉得蹊跷么？砺罂在一次暴乱中没能逃出现场，被火烧成了一具焦尸……也不能叫焦尸，他还残存了一丝意识，被保留下来后就一直在寻找复活的办法。表面上看掩骨会是在赚黑钱，实际上最终目的是完整地复活砺罂罢了。可惜不巧，掩骨会所有克隆人都是在我的核心技术支持下诞生的，谁也不愿意一生活在阴影下，哪怕这一生是短暂的。他还以为自己拥有掩骨会，实际上，他早就无法掌控掩骨会的全部了。”

　　瞳补充道：“砺罂的箱体经过了特殊处理，从外部是无法破坏的。我们已经在掩骨会各处埋了炸药，并设置了机关与警报系统相连，现在这座墙破坏了，启动了警报器，炸药会逐个引爆，最后到达电梯。杀不死他，把他永永远远地埋在这里可能更好。”

　　“你们……你们这群……叛徒！！！”砺罂的声音撕裂着。

　　华月开启了培养箱，沈夜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初七护在怀里。

　　华月的眼神一刻不离地跟着沈夜：“有瞳在，他还能活。”

　　瞳划着轮椅上前开启了电梯门：“时间不多了，快走。”

　　整个建筑的震动剧烈起来，爆破声不断逼近，四周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缝。

　　黑衣人整整齐齐地列成两队，给沈夜让出了一条路。沈夜奋力抱着初七冰凉的身体，形容狼狈，逃命似地向出口奔去。

　　“阿夜！”

　　华月突然从背后叫住他。

　　沈夜回过头，露出抱憾的神情：“一起走。”

　　华月摇摇头，笑了，对他说：“你要记得我。”

　　说完她转身向着坠落的灰烬走去，不让沈夜看见自己笑靥中的泪痕。

　　沈夜停顿了，身后的瞳说道：“你应该尊重她的决定。她心里明白，就算出去了，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。”

　　沈夜没再回头，大跨步抱着初七向前走去。

　　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耳鸣，他仿佛听见怀里的人呢喃着他的名字。

——全文完——

大家好，我烂尾了，我尽力了，我写完了。

事实证明只有设定没有大纲写文是不行的，看完这篇还没取关我的小可爱们，我会继续努力的！

大家，中元节快乐●﹏●